导言
在19世纪60年代,一个词汇悄然进入了世界经济和政治的词汇表——“资本主义”。这一词汇的起源,可追溯到1848年以前,但真正的广泛流传却是在19世纪60年代以后。《革命的年代》的导言中提到,这一词汇的流行与其背后的经济现象紧密相连。将这一时期的历史命名为“资本的年代”恰如其分。这一书名也让人想起马克思的巨著《资本论》,该书亦出版于19世纪60年代,反映了资本主义在全球范围内的胜利。
这场胜利,是信仰经济发展的胜利,是依靠私营企业竞争、从最便宜的市场采购一切并以最高价格出售一切的社会理念的胜利。在这样的经济模式下,资产阶级的地位和价值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他们凭借自身的活力、智慧和价值,主导了社会的经济命脉。这种经济模式不仅创造了丰富的物质财富,而且推动了科学的进步和艺术的繁荣,让人们的生活更加理性和丰富多彩。私有企业的自由发展扫除了前进道路上的所有障碍,让整个社会机制逐渐向国际模式靠拢。
资本主义的发展并非一帆风顺。资产阶级在1848年前已经取得了历史性的突破,但在那之后的岁月里,他们面临着种种挑战和危机。这段历史的主线是双元革命——英国的工业转型和法国的政治转型。这两大革命共同推动了新社会的胜利,但当时的人们对于这个新社会是否就是自由资本主义的社会还持有疑虑。在资产阶级政治思想理论家的背后,是一大群准备将温和自由主义革命推向高潮的群众。而在资本主义企业家的周围,则是被迫背井离乡、生活困苦的劳动贫民,他们随时都可能引发社会的不稳定。
随着1789至1848年间的双元革命的实施,这段历史呈现出了统一的美感和对称性。政治革命的落幕和工业革命的兴起使得这段历史具有了明确的主旋律和显著的形状。随着1848年革命的结束,历史的对称被打破,新的社会形态开始崭露头角。这是双元革命合乎逻辑的产物,也是资本主义在全球范围内的胜利。革命的失败并不意味着社会革命的结束。相反,它在世界的边缘地区和落后世界催生了新的社会革命运动。
本书所叙述的历史主要是世界资本主义工业经济大发展的历史。在这个时代里,理性、科学、进步和自由主义的思想理论得到了极大的发展。虽然欧洲资产阶级在全力夺取公共政治统治权方面仍然有所保留,但这个时代无疑是资产阶级大获全胜的时代。在这个历史舞台上,革命的年代并未完全落幕。欧洲的中产阶级在昔日的恐惧中仍然心有余悸,深信“民主”的曙光预示着“社会主义”的浪潮即将到来。当时的统治阶层,无论是在普鲁士的乡下贵族,法兰西的冒牌皇帝,还是英国的地主贵族,都表现出对革命的深深恐惧,这种恐惧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根深蒂固的,反映了资产阶级的不稳定与不安。
尽管革命的气氛弥漫着不安与动荡,但历史同样充满了激动人心的英勇场面。读者可能不会对这一历史时期的政治事件感到太多惊喜,但绝对会被其经济和技术成就所震撼。全球范围内,无数吨的铁被浇筑成桥梁和铁路,延伸至世界各地。海底电缆跨越大洋,连接各大洲;苏伊士运河的开凿、芝加哥等大都市从美国中西部处女地上崛起,展现了人类建设的伟大力量。这些成就如同欧洲和北美的强权展示的舞台剧,世界似乎被其牢牢掌握。
那些冷静而朴素的实业家、工程师和银行家们在建设煤气厂、铁路和提供贷款的过程中展现出令人敬佩的品质和民族自豪感。他们的成就不仅仅在于物质的积累,更在于对进步的信念和追求。虽然其中有少数冒险家和拓荒者的身影,但他们的行为同样为历史增添了丰富的色彩。
“进步的戏剧”并不仅仅是一场狂欢。对于千千万万穿越边境、远渡重洋寻找新生活的穷人来说,这意味着生活的翻天覆地;对于被资本主义世界控制和影响的各国人民来说,他们需要面对两种命运的抉择:抱残守缺或拿起西方的武器,学习并反击西方的“进步”。在这个历史时期的戏剧性中,出现了进退维谷的尴尬处境,而这主要是受害者们的困惑。
历史学家们难以完全客观地看待他们所研究的历史时期。尽管本书作者对某些方面持有厌恶甚至鄙夷的态度,但他仍然敬佩这个时代所取得的巨大物质成就,竭尽全力去理解自己并不喜欢的事物。历史的复杂性在于其中充满了矛盾和挑战,但正是这种矛盾和挑战推动了历史的进步和发展。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理解和接受历史的事实,更需要从中汲取智慧,为未来铺平道路。在风云变幻的二十世纪西方世界之前,许多人倾向于将十九世纪中期资产阶级的世界视为信心满溢、一切皆可确定的乌托邦。对于这样的“怀旧想当年”,作者并不认同。事实上,作者对那些在一个世纪前饱受忽视的人们报以同情。毕竟,“信心十足”和“肯定无疑”这些赞美之词背后的实质并非绝对正确。资产阶级的胜利不过是短暂的辉煌,绝非永恒。正当资产阶级似乎即将功成名就之际,却揭示了其并非统一的整体,而是支离破碎的存在。
在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初,经济发展和自由主义看似势不可挡。到了该时代的末期,一切已不再那么顺利。这一重要的转折点,标志着本书所述时代的终结。如果说要为这一结束找个具体的日期,或许可以定在1873年。这一年,在维多利亚时代就如同华尔街股市崩溃的1929年在二十世纪一样具有标志性。因为这一年,一位观察家记录下了“工业、商业和贸易领域出现了最奇怪的混乱和萧条,这在许多方面都是前所未有的”。当时的观察家将这种现象称为“大萧条”,它通常被认为是始于1873年并一直持续到1896年的经济衰退期。
这位观察家所描述的大萧条的最显著特点便是其普遍性。无论是卷入战争的国家还是维持国内和平的国家,无论是货币稳定的国家还是货币不稳定的国家,都受到了影响。古老的英国和德国社会深受其影响,新兴社会的澳大利亚、南非和加利福尼亚也未能幸免。甚至连看似资源丰富的纽芬兰和拉布拉多的居民,以及阳光普照、物产丰富的东、西印度群岛的居民都遭受了难以承受的灾难。大萧条并没有使世界贸易中心的人们更加富裕,反而常常在商业波动最剧烈和最不稳定的时刻,他们的获利也最大。
这位杰出的北美人士发表上述言论的那一年,正是国际工人协会在马克思的鼓励下成立的那一年。大萧条不仅带来了一个新的经济时代,也标志着旧时代的结束。可以说大萧条不仅是新时代开始的标志,也是旧时代结束的一个恰当的时间点。